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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倒霉

所屬書籍: 多喜一家人

  貴和洗完澡回到房間, 見妹妹正坐在床上拍枕頭,以安居樂業的口氣對他說:“你這床太窄了, 我們還是一人睡一頭吧, 免得擠下去。”

  他洗澡時還在思索如何規勸,聽了這話髮根都立起來, 質問:“你還真要在我這兒睡啊?”

  千金扯扯衣襟:“沒看我都換上睡衣了,不睡覺還通宵聊天嗎?”

  “你太不像話了!”

  他一屁股坐她對面,態度少有的嚴厲。

  “我以男人的立場告訴你, 你目前的行為已經突破普通男人的底線,一般人能當場跟你提離婚你信不信?”

  千金猶不悔悟:“我怎麼突破底線了,我又沒有跟外面的野男人睡,和自己的親哥哥有什麼關係。”

  “這不是跟誰睡的問題,你太任性了知道嗎?人太任性就跟那毀圈的豬一樣, 是要被拖出去宰的。”

  “燦燦他爸敢宰我?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。”

  “你就仗著景怡哥太寵你才無法無天。我跟你說, 你這是自毀長城, 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眼睜睜盯著景怡哥?其中溫柔聰明會使美人計的不計其數,景怡哥是憑著多大的定力才能抵擋誘惑啊,你不好好維護你們的感情, 跟小孩子似的隨便發脾氣,不是主動把他朝外面推嗎?”

  這話起了警鈴效應, 千金有所醒悟, 仍要面子嘴硬:“我經常這樣,他不會記仇的,保證明天就好了。”

  貴和不知如何批評她的幼稚, 苦道:“那你現在這麼氣他有什麼意義呢?看他難過你很開心嗎?”

  “我當時在生大哥的氣,他正好在那個點回來,看我被大哥欺負還不理我,我才忍不住發火的。只是說幾句氣話發泄一下,哪有你想的那麼嚴重。”

  “你動嘴永遠比動腦快,這心浮氣躁的毛病早晚害死你。愛逞口舌之快的人都是蠢材,你的焦慮倒是發泄了,也不想想挨你罵的人是什麼感受。多少人因為一句氣話得罪朋友失去愛人,有的還招來殺身之禍。你就是被家裡人寵壞了,常年圈子狹窄,社會閱歷嚴重不足,才像小孩子似的隨心所欲不知輕重。我看真該找機會出去上上班,體驗一下職場上的社交才能學會正確地處事方法。”

  千金沒法狡辯,只好拖別人擋刀。

  “家裡又不止我一人這樣,大哥和珍珠不也一樣嗎?你怎麼不教訓他們?”

  提起那兩個惹事精,貴和眉頭加了一把鎖:“大哥是老牛皮泡不開,根本認識不到自身錯誤,至於珍珠以後社會會替我們教訓她。最關鍵的是他倆有大嫂當護身符,只要大嫂願意守護他們,他們往後的日子就糟不到哪兒去。”

  “那我老公也願意守護我啊,他可比大嫂能耐多了。”

  “你太天真了,聽我給你分析啊,大嫂本人非常優秀,但她面對的誘惑少,也沒有景怡哥那麼雄厚的身家,而且女人比男人戀家,尤其是大嫂這種賢良淑德的女人,看在兒女的份上,哪怕丈夫是頭豬也會忍耐。景怡哥不一樣啊,他那麼有錢,選擇面太多了,狐狸精七仙女各種款式都有。你憑心掂量一下,你和那些女人比有競爭力嗎?長相、學歷、家境、才能哪樣比人家強?”

  他分析得鞭辟入裡,擊中千金耿耿於心的弱點,惹來嗔怨。

  “你幹嘛說這種話,瞧不起我嗎?”

  “忠言逆耳,為你著想才這麼說,哄人是難事嗎?你要是外人,我天天拍你馬屁能把你拍暈過去。你好好想想吧,家裡就我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,我對你能有壞心嗎?爸生前還叮囑我護著你,他也說你脾氣壞不懂事,到死都放不下你。你就不能長進點兒,讓死人活人都寬寬心?”

  貴和越說越激動,看樣子恨不得跟她靈魂對調,幫她規範生活。

  千金又羞又愧,沒臉再犟嘴,垂頭卷著涼被邊嘟囔:“好了,我知道了,以後會注意的。”

  見她認錯,他姑且再縱容一次,沒逼她回家,兄妹倆剛躺下,有人來敲門。他爬去開門,妹夫的訕笑看得他很不好意思,忙請他進來。

  “我想和千金說幾句話。”

  “好,我正想下樓喝杯啤酒,你們慢慢聊。”

  得到覲見機會,景怡賠笑走近妻子,千金已回心轉意,見丈夫這樣反而替他委屈,彆扭地轉頭迴避。

  “老婆,還在生氣呢?”

  “……已經好多了,也不是很氣了。”

  “那能聽我解釋一下嗎?”

  “解釋什麼啊?”

  “我剛才回來的時候一直在想事,沒注意家裡的情況。”

  “想什麼這麼專註?”

  “今天醫院出了個事故,可把我氣壞了。”

  事情經過並不複雜,昨天上午120送來一位喝農藥自殺的的男青年,經急救中心緊急處理後轉入消化外科,由景怡接診。那青年求死心切,搶救過程中做出拔針管、打砸儀器等一系列過激行為,晏菲是在場的醫護人員之一,協助按壓中被他一口咬中右手背,留下一個滲血的牙印,下午那青年的血檢報告出來,證實他是一名艾滋病毒攜帶者,晏菲被咬傷,有可能會感染病毒。

  千金聽後驚嘆:“這姑娘是傳說中的八敗命嗎?倒霉事一出接一出的。現在怎麼辦?她感染艾滋的可能性大嗎?”

  景怡重現沮喪:“我當時就讓她聯繫疾控中心,服用了抗病毒、藥物,艾滋病毒在唾液里含量較少,加上人體口腔中有大量溶菌酶,感染幾率較小,但以前也有過被咬傷後感染的病例,能不能平安就看她的運氣了。”

  醫生護士是感染傳染病的高危行業,類似情況時有發生,可晏菲的遭遇太密集,好比難以治癒的絕症患者,一次次轉危為安後仍滑向毀滅,讓他這個醫生扼腕嘆息。

  千金跟他感同身受,揉著胸口說:“真慘啊,我這心裡也堵上了,要是真感染了她這輩子不就完了?那咬人的是瘋子嗎?這事肯定不能這麼算了,應該報警告他啊。”

  聽說警察已來調查過,那病人是個大學生,正跟一個男的談戀愛,被傳染上艾滋,查出以後才絕望自殺,她驚訝:“等等,那病人不是男的嗎?怎麼跟男的談戀愛?”

  “就是同性戀,性取向和一般人不一樣。”

  “……這事可真複雜啊,聽得我頭都大了。”

  “所以你該知道我有多煩了吧,小晏是多好的姑娘啊,際遇卻這麼不順,真教人揪心。”

  丈夫苦惱的樣子令她十分愧疚,握住他的手哀嘆:“我理解你,畢竟我們也幫助過她,都希望她能過得好,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。”

  夫妻倆相對惆悵,悶了一會兒千金先打起精神,拍拍景怡肩膀:“算了,先別想了,回去睡吧,明天再去醫院看看情況。”

  景怡適時裝可憐:“你不生我的氣了?”

  馬上贏得她憐惜的擁抱:“都說清楚了,還氣什麼啊,我有那麼蠻不講理嗎?”

  他回以感激的親吻:“老婆真乖,看到你我心裡就踏實了。”

  星座這玩意確有一定科學性,賽家火象星座雲集,表面看是個炸、葯桶,但也有一則好處,無論爆發何種等級的戰爭,人們握手言和永遠神速,看會兒書,上會兒網,干點別的事,甚至撒泡尿的功夫也能忘卻前嫌。

  早上家人照舊圍桌吃飯,見景怡兩口子沒到場,秀明問貴和:“昨晚千金真在你屋裡睡的?”

  貴和苦笑:“沒有,半夜景怡哥上門求饒,跪床沿說了一堆好話,哄得她起駕回宮了。”

  珍珠信口譏刺:“我早知道會這樣,姑父深受封建思想毒害,堅持對姑姑從一而終,只怕姑姑要他死,他也不得不死哦。”

  勝利看不慣她的尖酸樣,挖苦:“你腿不疼了?昨晚鬼哭神嚎的,現在走路都艱難吧?先說,我這幾天複習功課腰酸背痛,沒力氣背你上學。”

  珍珠不屑:“誰要你背,我都通知辛向榮啦,他這會兒正乘地鐵過來呢。”

  佳音本欲罵她,不願在大清早聒噪,嘴張了張又閉上了。

  美帆瞧見會意,替她責怪女兒:“你也太不見外了吧,朋友之間也該有個界限,不能太麻煩人家。”

  珍珠申辯:“又不是我叫他來的,是他上趕著獻殷勤,我拒絕他還說我不把他當朋友呢。”

  貴和跟著提醒:“他獻殷勤是有目的的,你得小心別被這些小恩小惠收買,要堅守底線,絕不能幹出格的事。”

  卻聽勝利說:“三哥放心吧,這丫頭精著呢,別說小恩小惠,就算人家為她拋頭顱灑熱血她也不見得會動心。”

  珍珠不滿小叔醜化她,拍著桌子反駁:“我這是自愛,女孩子本就該把自己擺在尊貴的位置,隨隨便便一點恩惠就被感動,那是得了情感饑渴症吧。”

  她的理論總會得到父親支持。

  “說得對,那樣太掉價了,女孩子就是得驕傲一點,否則會被男人瞧不起。”

  秀明的容貌和他的腦子太不配套,宛如一隻金漆馬桶,一揭蓋就惹人嫌,尤其跟妻子犯沖,不經意的一句話都能挑起她的不適。

  佳音憋屈得如同滾釘板,奇怪過去怎麼沒發現丈夫這麼討厭,想了想才明白以前相安無事全靠公公,是他老人家日日敲打,丈夫才不敢太放肆。公公走後,他失去監管,所有的傲慢無理自大輕藐都暴露無遺,直接把她的生活變做了垃圾場。

  必須設法改造他,否則這日子沒法過了。

  秀明話音剛落,千金來了,老遠就吊著嗓子戲謔:“大清早是誰在這兒放厥詞呀?”

  和小輩們打過招呼後又問他:“大哥怎麼改頭換面了,要去談業務?”

  秀明穿著一件黑色華倫天奴polo衫,與往常的民工扮相迥異。

  珍珠代父說明:“這衣服是星期天我陪媽媽去百盛購物中心買的,打折以後1500,是爸爸有史以來最貴的一件衣服。”

  秀明在個人吃穿方面奉行節儉,對此事很介懷,扯起衣襟說:“1500,我瞧著跟幾十塊的地攤貨沒區別,說了好幾次別買別買,你媽偏不聽,就會花冤枉錢。”

  他得了好處發牢騷,美帆忍不住替佳音抱不平:“大哥話可不能這麼說,佳音為了給你買件像樣點的衣服,自己省吃儉用,你可不能辜負她的心意啊。”

  他沒來得及辯解,先聽妻子自嘲:“幹嘛跟他說這些,是我自作多情了,狗給老虎撓痒痒,好心沒好報很正常。”

  她一招惹,秀明昨晚守空房的怨怒複發了,悶聲說:“你這比喻不錯,我是老虎,不過虎落平陽被犬欺。”

  佳音抬眼的速度像拔刀,差點按捺不住。

  貴和忙朝珍珠遞眼色,小丫頭機靈地上前摟住父親脖子,以撒嬌緩和氣氛:“爸爸,我懂您的心情,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,依我看這話只配給那些相貌平平的人做參考。我爸爸又高又帥,龍眉鳳目英姿颯爽,在您的顏值烘托下,不管什麼樣的破爛衣服都出彩,穿著打扮對您來說特別多餘。”

  勝利聽得背上起雞皮,譏刺:“你可真能幹,騎馬不帶鞭子,猛拍馬屁。”

  珍珠還他一個鬼臉:“我哪裡拍馬屁啦,爸爸本來就帥,鎮上的老人家都這麼誇他,說一個人上輩子不知做過多少好事才能托生成他這種長相,要我說,爸爸不是人……”

  被眾人驚怪瞪視,她黠笑著完成套路:“是天神下凡,所以才長著一張神顏。”

  景怡走入笑聲的花園,笑問:“你們說什麼這麼開心?”

  燦燦報告:“爸爸,珍珠姐姐說大舅是神。”

  他假笑迎合:“說得好,說得好。”,暗暗給畫面配音:“那瘟神也是神嘛。”

  美帆愛死侄女的巧嘴,笑眯眯問她:“照這麼說,凡是相貌出眾的人都是神仙轉世了?”

  珍珠不負抬愛,用力點頭:“對呀對呀,不止爸爸,我們家還有好幾位呢。二嬸是散花仙,二叔是文曲星,三叔是智多星,姑父是金童,姑姑是玉女。”

  美帆如飲蜜糖,催她誇誇佳音。

  景怡敏捷接話:“不用她說我們也知道,大嫂是觀音菩薩在世,珍珠就是她駕前的奉香龍女。”

  風趣贏得廣泛好評,只有秀明怨他搶戲,嘲諷:“他這人就是煮熟的鴨子,只剩嘴巴好使。”

  不管怎麼說,昨晚的不愉快已得到徹底修復,千金拍拍手招呼:“大家都聽我說,我要為燦燦他爸平反。昨晚他不是故意無視我的,而是因為醫院裡出了大事故,導致他整個人不在狀態。”

  珍珠等人暗笑她自以為是,但都好奇景怡昨日的遭遇,紛紛認真傾聽,討論欲都被這一離奇意外激活了。

  美帆先指責那咬人的病患:“這人怎麼這樣啊,就算自己遭遇不幸,也不能拿無辜者撒氣吧。他這不是存心拉那位護士小姐陪葬嗎?”

  珍珠稱讚景怡警惕性高,問他如何看出那青年有艾滋。

  景怡說:“現在的住院病人都得做血液檢查,什麼肝炎梅毒艾滋狂犬病總共有八項。這個病人是從急診轉過來的,檢測報告還沒來得及出。我是看他和陪護他的那個老男人關係曖昧才想到的。他們這個群體是艾滋病的高發區,醫院裡經常遇到。對了,據說那老男人還是有婦之夫,我估計他老婆八成也被感染了,搞不好還蒙在鼓裡。”

  美帆更氣憤了:“天哪,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為什麼還和女人結婚,這太荒唐了。”

  “豈止荒唐,就是謀財害命。”

  景怡當真氣得不輕,順勢扯起八卦:“我們科室以前有位女大夫,人品一流,醫術也好,因為早年學習工作太忙耽誤了個人問題,到三十三歲才經人介紹嫁給一個音樂老師。誰知那男的是個同性戀,為了向父母交差,隱瞞自身性取向和我那同事結婚,婚前裝得多情體貼,婚後馬上撕破偽裝,對妻子無比冷漠,並且時常謾罵侮辱。我同事生性單純,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和折磨,不久精神失常,工作丟了,人也毀了。”

  飯桌上罵聲連片,貴和接著加料:“如今騙婚的基佬可多了,我同學也遇到過,那經歷真是噁心到不行,聽得我們想雇兇殺人。”

  佳音也說:“前幾年四川不是有位女博士因為遭遇同性戀丈夫騙婚,扛不住悲憤跳樓自殺了嗎?那男的逼死一條人命還逍遙法外,實在太可恨了。”

  秀明的三觀跟她還是基本一致的,疾言恨罵:“就這些畜生還好意思抱怨自己受歧視,我要是女方家屬,非把他們千刀萬剮活剝皮!”

  景怡補充客觀評論:“歧視是很不可取,可不管異性戀也好同性戀也罷,首先都得遵守人類社會基本的道德觀是非觀。人生在世誰還沒有苦衷難處呀,堅強面對才是唯一選擇,假如為逃避自身痛苦,嫁禍他人,不僅得不到救贖,還會因為作惡加重罪孽。”

  美帆點頭:“你說得太對了,一切不幸都是業力造成的,因果報應最靈驗了。那麼,那位倒霉的護士小姐後來怎樣了?”

  千金比丈夫還在意這事,搶著說:“別提了,那護士叫晏菲,去年剛到他們醫院,今年也就二十……二十四歲,對吧?”

  向景怡核實後又說:她是蘇北過來的,一個人在申州討生活。為人老實本分,工作也勤快,是個相當不錯的小姑娘。可惜運氣太背,年初被她家裡逼著給弟弟換腎,好不容易逃過一劫,現在又被jp禍害了,整個一屋漏偏逢連夜雨。”

  美帆很是憐憫:“這麼一聽真的很不幸啊。景怡,艾滋病通過血液傳染,她被那病人咬出了血,是不是已經感染了?”

  景怡正努力往好的方向考慮,做出樂觀預計:“理論上講感染的可能性不大,她已經去疾控中心做了緊急處理,最近加強營養鍛煉,提高免疫力,一個月後再去檢查,結果呈陰性基本就安全了。”

  珍珠卻為受害者做著壞的打算:“那她豈不是要擔驚受怕一個月?聽說艾滋病潛伏期很久,有的長達十幾年,這往後要是遇上多心的人,戀愛結婚都成問題。姑姑,您見過那小姐嗎,長相如何呀?”

  千金不忍心評說,含糊道:“看過照片,長得……挺憨厚的。”

  形容女人外表時,憨厚就是醜陋的近義詞。

  勝利同情嘆息:“如果是大美人,還有好色之徒甘願與蛇共舞,長得丑,就只能當變質豬肉處理了,單憑這點她就有足夠理由砍死那沒天良的基佬。”

  千金公開這件事另有目的,問賽亮:“二哥,她能告那個病人嗎?”

  賽亮沉默寡言,可每當眾人議論事件,思維都跟隨運轉,熟練回復道:“艾滋病對人體傷害很大,從目前的醫學水平來看,屬於不治之症。明知自己攜帶艾滋病毒,還故意咬傷他人,應該定性為故意傷害罪,可以按照刑法規定的相關條款追究刑事責任。”

  美帆心想罪犯坐牢並不能抵消受害者的損失,只關心原告打官司能提出多少索賠。

  “那要計算後才知道,賠償通常包括醫療費、誤工費、護理費、營養費、交通住宿和精神賠償金,但判決以後能不能執行還得看被告的經濟狀況。”

  景怡聽得直搖頭:“那估計懸了,那病人是農村出來的,父母都去世了,一直跟爺爺奶奶生活,讀大學的費用還是那老男人提供的。”

  這就是一出連環悲劇,屬於弱勢群體間的相互傷害,旁人只得無奈唏噓。

  上午景怡走進住院部1021號病房,晏菲也推著醫療車進來給病人打點滴,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,此時整個消化外科的病人都已聽說她的遭遇,由於輿論對艾滋病畏若猛虎,產生的恐懼感遠遠壓倒了同情。

  這會兒她正拿出棉簽藥水,準備給一位阿姨手背消毒,那阿姨猶豫片刻用力縮手,強笑:“小妹妹,今天就你當班呀,有沒有別的護士啊?”

  晏菲領悟話意,她正擔著感染艾滋病的風險,已惹得病房裡人人自危,看其他病人反應同這阿姨相似,大概都把她當成了病毒攜帶者。

  景怡忙上前解圍,問那病人:“阿姨,有什麼問題嗎?”

  阿姨面色為難:“金大夫,能不能換個人給我輸液呀,我年紀大了,抵抗力差,小感冒都經不起的……”

  景怡怕她說出不好的話來,忙點頭:“您怕疼呀,那好,我來給您扎針,小晏,你去照顧其他患者。”

  晏菲靜靜轉身替鄰床的病患抽血,那是位戴金耳環的捲髮少婦,吊稍眉,薄嘴唇,生就一副刻薄相,比不得老阿姨委婉和氣。晏菲一靠近,她便尖叫:“你走開!我怕傳染!”

  病房一時寂靜,晏菲悄悄捏緊拳頭,含笑問:“這位小姐,您什麼意思啊?”

  少婦朝床邊挪了挪,厭惡道:“裝什麼糊塗,自己倒霉染上艾滋,還跑來打針輸液,想拉幾個墊背嗎?”

  晏菲不做聲了,景怡轉過來笑著向那少婦解釋:“覃太太您誤會了,小晏還沒確診感染,而且,艾滋病的傳播方式只有血液、遺傳、性方式三種,平常接觸都很安全。”

  覃太太以為他袒護同事,更火大。

  “你都說艾滋病會通過血液傳播,昨天她的手背被隔壁的基佬咬出血,能不染上嗎?我說你們醫院也太不像話了,護士感染艾滋病就該馬上辭退,怎麼還讓她繼續照顧病人?艾滋病是絕症啊,健康人染上都死路一條,何況我們這些體質虛弱的病患,出了事你們拿什麼賠?!”

  她態度張狂,卻切中旁人心病,因此得到病友一致支持,有位陪孩子住院的大媽也忍不住說:“金大夫,我們知道晏護士脾氣好手藝精,可她現在的狀況確實不適合留在醫院工作,麻煩您跟院領導反應反應,先讓她回家歇一陣子吧。”

  景怡欲澄清,被晏菲攔住。

  “金大夫別說了,我理解大家的感受,這就去找人頂班。”

  她看上去很冷靜,說完還向病人們鞠躬致歉。景怡追出門,見她沿著走廊不緊不慢走向遠處,孤零零的身影正背負如山的高壓。

  本是無辜受害者,卻要受輿論壓迫,這姑娘真是多災多難。

  他信奉為善應善報,為惡則惡報,最不忍見好人受屈,心想晏菲出身苦寒,一朵嬌滴滴的鮮花總被雨打風吹,老天沒有憐香之意,卻有碎玉之刑啊。

  晏菲一上午都躲在辦公室,靠替同事們寫工作日誌打發時間,到了中午獨自去食堂吃飯。

  亞洲醫院的食堂規模很大,也對外開放,相當於大型的公共餐廳。她買了兩份素菜,隨便找個空位坐下,剛吃了兩口,一位小病患跑過來。

  “菲菲姐姐!”

  小男孩腸胃炎住院十來天,都由她看護,很喜歡這位漂亮溫柔的護士小姐,見面就“姐姐”、“姐姐”不離口。晏菲也很喜愛這個乖巧的小弟弟,往常在食堂相遇,都會親親熱熱一塊兒吃飯。

  這時小男孩歡欣地跑到她身邊,正要坐下,被他媽媽趕來扯住。

  “小曉,跟媽媽到那邊去,別打擾人家。”

  小曉媽語調急促,那驚恐的神情彷彿兒子在逗弄毒蛇。晏菲知道她和1021的病人們一樣,都把她當成了傳播艾滋病的危險分子。

  小曉不樂意,吵著要留下,伸出小手抓住晏菲袖子,惹出母親殺豬般的驚呼:“你找死啊!快撒手!”

  可能意識到自己太失禮,女人將兒子護到體側後,忙向晏菲賠不是。

  晏菲笑著搖頭,完美地演繹了鎮定。然後夾起一片木耳放嘴裡,廚師少加了鹽,口味偏淡,但很脆,嚼起來咯吱咯吱挺帶勁。

  小曉媽領著兒子離去,低聲教訓:“快跟媽媽去洗手,染上艾滋你就死定了!”

  這句話爬進晏菲耳孔,酸液般的悲哀立刻令她的牙根脫力,再也嚼不動了。

  仔細觀察,周圍人滿為患,只有她這張餐桌空蕩,有人跑來坐下,很快被知情者叫走,托艾滋病的福,她紅了,被沒打過交道的人好奇偷窺,而那些平日里表現親切的人都刻意遠離,包括前不久還在熱烈追求她的李智偉。

  這男人明知被她瞟到,仍睜眼瞎似的與同事有說有笑從旁走過,疏離中甚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,酸葡萄成了毒葡萄,更能抵消他求而不得的怨恨。

  旺時朋友多,落魄無一人。世態炎涼就是苦難的必備顏料,細緻刻畫人生的孤獨。

  晏菲木然出神,天地似乎在劇烈旋轉,周圍所有聲響消匿在凝重的空氣里,她胸悶頭暈,恐慌情緒漸漸席捲大腦,擋不住,還須擋,堅強是最後的防線,絕不能流淚。

  對面的座位又來人了,看那身白袍,是位醫生。她抬起藏在手掌後的臉,見景怡笑盈盈注視她。

  “小晏,我可以坐這兒嗎?”

  “哦……。”

  她虛弱地應一聲,憔悴得像一朵落在火爐邊的雪花。

  景怡將安慰盡數咽下去,動聽的言語不是良藥,此時更連減輕痛苦的麻藥也算不上,為滿足自身當好人的願望喋喋不休,只會深化對方的慘況。

  她這麼難受,我能為她做點什麼呢?

  他如同旱鴨子見到落水者,焦慮地自責。不久發現消化外科一些病人坐在不遠處,有的還悄悄朝這邊張望。他阻止不了旁人非議,但能用行動反擊愚昧,於是瞅著晏菲餐盤裡的菜問:“這個山藥炒木耳好像很好吃,能給我嘗嘗嗎?”

  邊說邊伸出筷子夾起一片山藥,毫不猶豫吃下去。

  “恩,味道真不錯。”

  晏菲很驚異,像他這樣有教養的人絕不會隨意動別人碗里的食物。

  等看清附近景況她頓時醒悟過來,雪中一點溫暖,勝過滿園春色,和自私勢利的人情相比,這男人的德操有如瑰寶,值得一世珍藏。

  一股潮熱衝進她的眼眶,趕忙瞪大眼睛阻止淚水涌漫。

  “金大夫……”

  她哽咽著,防線快要崩潰。景怡知道她在大庭廣眾下流淚會讓好事者更興奮,含笑鼓勵:“打起精神來,別理那些無知人士,你還想吃什麼,我去買。”

  “不用了。”

  她輕快地擦抹雙眼,拿起筷子繼續吃飯,低頭的一瞬,眼淚到底流出來,她忙將頭埋更低,那些淚水順勢滴進餐盤。她偷偷地擦,大口地吃,添上咸淚,也不覺得炒木耳味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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